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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87017886最近两年,“双碳”成了热门词语。2020年9月中国明确提出力争在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目标。三年来,从政府决策部门到科技界,从相关企业到媒体平台,很多人都在认真研究,努力探索,不断加深对“双碳”的真正含义和重大意义的理解。
本期政邦茶座邀请到李少义先生。他曾任联合国环境署国际资源专家委员会秘书处主任,在联合国系统工作近三十年,长期从事能源政策,气候变化领域的研究,同时也是政邦智库高级研究员。请他谈谈他所理解的“双碳”,以及智库研究的作用。
本期政邦茶座嘉宾:李少义 政邦智库高级研究员、原联合国环境署国际资源专家委员会秘书处主任、联合国亚太经社理事会环境与发展司代理司长兼能源处长、联合国经济社会事务部资源能源处高级经济事务官员、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现商务部)国际司经济师和高级项目官员
政邦茶座主持人:
高明勇 政邦智库理事长
高明勇:李老师好,我知道您关注能源与气候变化多年,通俗说,什么是“双碳”?提出“双碳”目标的意义何在?
李少义: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发表讲话,宣布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二氧化碳排放力争在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从此,“双碳”成为新时期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国策,体现在一系列国家计划和规划,方针政策当中。各行各业以及社会方方面面都动员起来,在生产和生活中对标“双碳”,加快实施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
由于“双碳”目标是在联合国大会上宣布的,许多人强调它彰显了中国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挑战的大国担当。这是对的,但并不全面。实现“双碳”目标首先是我国新时期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和重要内涵。它必将会推进我国发展方式转变,激活诸多内生发展新动能,催生理念创新,科技创新,制度创新。所以说,“双碳”是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在国际层面,“双碳”目标的提出在世界上引起极大反响和高度重视。联合国和其它国际组织,以及主要国家政府都纷纷表示赞赏。许多国家也宣布了各自的碳中和目标。截止到2022年底,全球已有140多个国家作出碳中和承诺。我国主动宣布自己的“双碳”目标充分显示,中国是全球气候治理的积极参与者和重要引领者。
实现“双碳”目标当然是中国对减缓和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重大贡献。同时还应看到,“地球村”里既有守法户,还有“村霸”,“牛二”等无赖;全球气候变化谈判内外既有合作,也有“雷区”“陷阱”。西方发达国家企图通过强加超出我国现阶段发展能力的“新承诺”,改变我发展中国家地位,成为“捐助国”,设立边界碳排放调节税,转嫁减排成本等一系列做法加重我们的负担,逃避它们应负的责任。在中国与西方关系大局里,气变不是“绿洲”,而是博弈舞台。对此我们应时刻警惕,以我为主,先立后破,趋利避害。只要积极稳妥推进“双碳”目标落地见效,中国在参与并引领世界气候变化和环境治理方面就拥有更大的主动性和话语权。
高明勇:您能简单介绍下“双碳”的治理难度和紧迫性吗?
李少义:根据联合国近期发布的报告,全球温室气体排放还在加速。地球表面的平均温度比250年前工业革命时期提高了1.3°C。气候变化的影响远不止高温酷暑,极端天气困扰世界各大洲,包括,暴雨洪灾,长期干旱,森林大火,生物多样性退化,冰川消融,古病毒萌发复活……联合国古特雷斯秘书长难掩其失望与愤怒之情,称世界挣扎在“沸腾之中”。
实现“双碳”目标是一项时间跨度长,涉及范围广的宏大工程。我国政府已经出台了一系列方针政策。“十四五”规划制定了“1+N”政策和行动,许多行业颁布了具体计划,路线图,标准和规定,许多城市也推出了各自绿色,低碳,可持续的地方安排。现在需要注意的是,政策设计的整体系统性,相互协调性,注重实效,不求热闹。
高明勇:能否举例说明?
李少义:比如,“双碳”需要建立一个崭新的能源系统,可再生能源不可或缺。近年来,我国可再生能源发展迅速,领跑世界。2022年,我国非化石能发电装机总量已超过化石能装机量,新增发电量的70%来自可再生能源。在大好形势下,还应注意到两点:1.制造可再生能源设备所耗费的原材料,自然资源要数倍于常规能源设施,因此,运用全生命周期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系统的设计要注重智能化,设备生产安装过程尽可能节能降耗,退役后要保证能被回收,再利用;2.发展可再生能源是能源转型的第一步,也是相对容易的一步。真正难度大,要求高的是建设安全可靠的电网系统。她既能保障人们生产生活,国民经济运转所需的用电需求,又具备应对各类自然灾害的强大韧性;既包括无数个发电,输电,储能,用能子系统的物理连接,更需要广泛采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手段以真正实现绿色,低碳,可持续。
高明勇:目前看来,不少人对“双碳”的理解还不是很到位,真正可供参考的研究成果也“凤毛麟角”,对此您怎么看?
李少义:中国社会各界一直关注气候变化,包括联合国政府间谈判的进程。“双碳”目标刚一提出就引起很大反响。各类专家学者热烈讨论,献计献策。有些观点思路不清晰,方法不现实。中央及时发现这些苗头,提出以我为主,积极稳妥,先立后破的方针,使有关气变的研究讨论,组织实施步入正轨。
专家需要时间理解什么是“双碳”,为什么要提出“双碳”,琢磨透之后,才能思考怎么跟自身结合,这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双碳”提出以来,几个大专家参与进来了,他们把“双碳”政策的阐发与实施和科学技术、经济发展结合了起来。
例如刘世锦,他把气候行动和宏观经济结合在一起,统筹考虑,“双碳”不仅是一个环境问题,也是一个发展问题,再跟“2035年再翻一番”结合在一起,视野要宽。
比如丁仲礼院士,他从科学技术的角度,组织实施了支撑“双碳”目标的九大研究课题,提出构建一个涵盖电力供应,能源消费和碳固定的“三端共同发力体系”。这样的思路是实实在在。
再例如,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金涌,他提出用化工领域最前沿的科学技术,形成碳闭路循环,而不是简单地关掉矿井,不用煤碳。
针对实现“双碳”巨大的资金需求,李俊峰等专家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一系列气候投融资相关的政策建议,机制安排,实施方法。
这几个例子证明,科学家们已入轨“双碳”,构建坚实的科学基础。
高明勇:在大家逐步对“双碳”目标有了充分了解之后,为如期实现这一目标,需要重点关注哪些方面?
李少义:入轨“双碳”只是第一步,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思考。比如技术。目前还没有足够技术可以支持“双碳”目标,要在未来几十年建立技术体系;市场主体,如果没有企业参与,政策无法落地,如果企业进来,就需要思考宏观营商环境;此外,“双碳”需要全社会广泛参与,每个人都做出贡献。要改变人们认知和生活习惯,提倡简约,高效,绿色,可持续的消费模式。
高明勇:相对于其他的研究主体,对一个智库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您认为智库有哪些独到的地方?
李少义:智库的出现和运作源于西方。进入发展新时期以来,智库在中国大地上犹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发。这充分反映广大学术界关注天下风云,心系祖国发展的情怀与使命感。我在联合国曾领导过有关自然资源与环境影响的科研工作,愿意分享一些粗浅的看法。
一个有影响力的智库应具备三项基本素质:
1、要有所专攻并站在其领域的前沿,既要熟悉事物的演变经纬,更要洞悉把握时与势。智库主要功能不是出具体政策,而是分析背景,提出选项,权衡利弊。只有与现实需求息息相关(relevant),方可提出真知灼见。
2、要开放兼容,尊重常识,事实,真理。每个智库,每项研究都有自己的叙事,立场,观点。只有建立在知己知彼,兼听互鉴的基础上,其分析与结论才能立得住,有影响。
3、要保持独立客观,铭记古训“旁观者清”。智库观点建议有时不被接收,要善于引导客户,不可无原则迎合。智库要有核心价值,有自己的“叙事”和“形象”。比如,某某问题一定要找某某智库。这不需要所有人都知道,只需要行家内里知道。此外,智库要勇于批评,但应该是“建设性”的批评。
总之,智库所从事的虽不是基础科研,但是要严格遵循科学研究的精神。在当前形势下,重新解放思想,践行实事求是,尤为重要!
高明勇:有很多人说智库应该主要从事政策研究,但研究成果却不见得被政策制定者接受,所以还不如去搞学术研究。对此您怎么看?
李少义:智库工作和学术研究和政策编制有相通之处,也有较大区别。学术研究要求数据扎实,方法可复制,基于该领域或课题最新的研究成果 政策制定既要科学,又要实际,要讲平衡,这种平衡比学术研究要难得多。政策要从现实出发,现实不是完美的,政策也不可能是完美的。智库不可能影响所有问题,会坐很多“冷板凳”。坐“冷板凳”的时候,并不是决策层不喜欢你的观点和论述,而是所有的政策都要从现实出发,有些信息研究人员还未掌握。
高明勇:“度书三问”是我之前设计的一个问卷,目前已有不同领域的许多学者参与回答,借此机会也想请您回答一下这三个问题,分别是——过去之书:就您的阅读史来看,最想分享(推荐)什么书?为什么?现在之书:您正在读什么书?未来之书:您目前最期待读什么书?
李少义:中外学界媒体都定期发表书单,推荐新书。如有可能,我都要找来看看。看完之后,会针对某一问题,选三五本。我不喜欢读一面之词,三五本书反映不同角度,包含不同甚至相反观点,更具启发意义。比如,这几年中美关系搅动人心。除去我国专家学者的论著外,我阅读了罗奇《意外的冲突》(Accidental Conflict by S. Roach),陆克文《可避免的战争》(Avoidable War by K. Rudd),白邦瑞《百年马拉松》(the Hundred-Year Marathon by M. Pillsbury)等人书籍。这有利于我进一步了解西方人对华偏见的由来,内容实质,相同与不同,思考对应的战略战术。
过去之书:《西方哲学史》(英文版) 作者:罗素
罗素在西方哲学家中站得高,看的远,他的《西方哲学史》虽然很薄,但较体系地梳理了西方的思想脉络,适合年轻人和非哲学专业读者。
现在之书:《终结了和平的战争》 作者:Margaret MacMillan
目前的国际形势,跟一战前很接近。用现在的语言讲,当时的全球化,也是空前的,英法德奧等国家不仅经济联系非常紧密,也有共同利益,战争不是理性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因素让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未来之书:搜集一些有关西方新闻媒体的书,研究其起源,演变,影响,作用。
西方主流媒体内部有千差万别,但大多由犹太资本控制,他们在组织结构,叙事编造,推广方法等方面也高度趋同,进而得以呼风唤雨,左右舆论。他们是怎么融合在一起的?他们的话语权从何而来?西方新闻比起几任总统的势力还要大的多,他们是如何立起来的?这对于我们做好外宣非常重要,我们在话语权上很被动,跟我们不能深刻全面了解对方有很大关系。我们一定要知己知彼,想要搞清楚西方新闻,不是一本书,我会找几本教科,看看他们标榜的“初衷”;读几个西方顶级记者的传记和作品、主流媒体发家史,再看他们如何践行和运作的。
高明勇: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会如何设计自己的人生?
李少义:我希望当个大学里的老师。一方面能不断学习,搞课题研究,写文章,发表著作;另一方面,经常跟年轻人对话,把自己学到的好东西传授给他们,从他们那里学到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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